董灼作品 《风里浮尘》第四章 华山(二)

系统推荐 原创 风里浮尘 更新:2021-12-31 00:35:28

  董灼作品《风里浮尘》第四章华山(二)


  走在大街上,没有风也没有一个人,夜空中群星伴月。继续沿着下午走过的路上山,看守景区大门的小姑娘被我叫醒,我倒有些不好意思,大半夜把人家叫醒来开门。


  一路上还是没有看见一个人影,只遇见一只大花猫从黑暗的石缝里窜出来,惊得我浑身一颤,后背的毛孔如针刺一般。


  山涧里的流水声悠扬如箫声,我的脚步声回荡在幽静的山路上。一盏接一盏的路灯,一直延伸到山顶,与天上的星辰相似。


  再次登山双腿已经不像第一次上山时那样轻快,仿佛绑了两个沙袋一般步履维艰。身上又开始大汗淋漓,此时终于体会到眉毛的重要性,汗水顺着眉毛汇成溪流,滴滴下落。


  还没有走到回心石就已经往肚子里灌了两瓶水,冰凉的清水流过干涸的喉咙,说不出来的畅快。


  夜色在山里显得凝重而又粘稠,像冷却后的柏油。我不敢向幽深的山涧里看,怕里面会跳出吃人的妖怪或猛兽。孤独和恐惧开始袭上心头,面对这黑暗时,曾经看过的恐怖电影里的鬼怪不断在我眼前浮现。我对着黑夜大吼一声,回声在山里回荡,驱散了我内心里的恐惧。


  走到回心石终于听见有人在说话,标准的四川口音。我走上前去跟他们打招呼:“哥几个从四川来的?”


  在微亮的灯光下,我看到是三个背着书包的学生,都戴着眼镜,年龄跟我差不多。他们三个赶紧围上来说:“走了那么长时间,终于遇见个人了,我们仨都是从重庆来的,帅哥你从哪里来的?”


  “我是从河南来的。我说话你们还能听懂吧?我不会说普通话。”我说。


  “听得懂,听得懂。四川和河南本来就一家亲嘛。帅哥,你晓得还有多久能到山顶吗?我们仨十一点下高铁后,直接就奔这里来了。走了都两个多小时了,连个人影都没有看见。”


  “以这样的速度,估计还得再走一个多小时才能到北峰。昨天下午我上来一次,走到北峰又回去了。我们现在在回心石,而且前面的路更加艰险。”


  “还有这么远要走?那我们一块走吧,路上还有个照应。”


  “我正愁没个同伴儿,一块儿走吧。你们怎么没有准备手套?一会儿该到百尺峡和千尺幢了,必须拽着铁链上山。戴上手套手不凉,我背包里还有一双。我再把我手上的这一双脱下一只送你们,正好我们每个人一只手套。”我脱下一只手套送给了其中一个人,又从背包里拿出一双分给其余两个人。就这样,我们每人一只手套,结伴而行。


  我们一路上有说有笑,互相鼓励,咬着牙在五点之前赶到了北峰。到了北峰上立即开始胡吃海喝,肚子早已经饿得咕咕叫,沉重的书包将肩膀坠得生疼。光水我就装了六瓶,还有三斤面包,两根和我胳膊一样长的火腿肠。


  几个小伙子毅力可嘉,刚填饱肚子就整装出发。


  在山上看夜景真的很神奇,天上的星星月亮好像离你很近,一伸手就能把它们摘下来。山谷里盛满银白色月光,静穆幽深,好想躺入群山的怀抱里睡去。山峰在月光里显得更加圣洁,像披了白纱的水月观音静坐在大地上。


  漫漫山路,不但考验着体力更加考验着耐心和胆量。过苍龙岭时,光听见这个名字就感觉很凶险,整个苍龙岭宛如一把砍刀立在大地上,我们行走在刀刃之上,一次只能容下一个人的小道两边就是悬崖。一眼望下去,看到山下的灯光如天上星辰一般遥远。虽然我没有恐高症,行走在这么高的悬崖边还是难免有点心惊胆颤。


  路途越来越艰难,我们四个人像牛一样喘着粗气。遇到陡峭的阶梯都是手脚并用,匍匐前进。


  抬头望一望天空,星和月不知何时退去,天空呈现出神秘的幽蓝色。东方天际开始有火光窜出,看看时间已经六点半,还有四十多分钟就要日出,我们在一棵松树下休息一会儿后继续赶路。


  走到金锁关时,天空已经大亮。这里距离看日出的东峰可以说近在咫尺。


  我们四个人已经彻底累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怎么也站不起来。一个个都满脸通红,汗水浸湿了额上的头发。鞋尖上全是登山时在石阶上磨出的划痕。


  环视四周的山峰,好像无数条玉龙在大海里翻腾。它们张牙舞爪,它们昂首咆哮。朝霞越烧越旺,太阳即将破云而出。


  我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对这几个四川来的朋友说:“兄弟们,赶紧起来吧,马上就要日出了,累了一夜,不能半途而废。”


  只有一个稍微胖些的小伙子站了起来说:“走!出发。”其余两个小伙子拧着眉毛说:“你们先上去吧,我受不了,等缓过劲后再上去。”


  我们两个人加快脚步,路况平坦了许多,没有之前那么跌宕起伏。拼尽最后的力量,终于在太阳刚露出头时登上了东峰。


  看着光芒四射的太阳,我整个人彻底垮掉,直接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吃着火腿肠。


  太阳渐渐从地平线以下钻出,给所有山峰镀上了一层金。有两个不怕死的年轻游客,翻过护栏,坐在悬崖边一块突出的石头上,脚下就是上百米的深谷。这两个莽夫看到太阳出来后,兴奋地呼喊,真怕他俩兴奋过头,从石头上掉下去。


  神奇的阳光照遍我全身,像融化冰一样,阳光将我一身的疲惫渐渐蒸发掉。走到护栏前,细细审视这天这地,忍不住对着太阳大喊,喊声在山谷里回荡。


  阳光开始变得耀眼,东峰上的人渐渐散去。落在后面的那两个小伙子也赶了上来,他们问我要不要继续往前走。


  我说:“我到一点钟还要赶火车回家,不再往前走了。”


  跟我一块儿上东峰的小伙子说:“那好吧,我们先走了,有缘再见。”


  我笑道:“有缘再见,告辞,后会有期。”


  我目送他们三个人从东峰下去,向着南峰和西峰继续赶去。


  我在东峰休息半小时后,走到东峰旁边的下棋亭。亭子用白石砌筑而成,建在东峰山谷之中的一座孤峰之上。三面凌谷,只有一条险道与东峰相连。这条险道就是传说中的“鹞子翻身”,具体怎么个翻法?我也没下去看,下去一趟得另外拿二十块钱。


  我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下棋亭,看得出神。我从来没有见过像这样奇峻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景象。这亭子如天外楼阁,中国所有的神话都可以在这里演绎。


  气温渐渐上升,我也要离开这里了。山上全是昂首挺拔的苍松,扎根在山石之中,一副绝世独立的气概。


  走到苍龙岭时,我看到东边的山峰上矗立着两棵相依相伴的松树,名曰“夫妻松”。如一对相濡以沫的夫妻,相互偎依在山峰之上,永远不分开。我也想变成这山顶的一棵松树,看时光在山间流转。


  下山的脚步不再像上山时那样急促,手扶着护栏仔细看风景。路上只遇见寥寥几个游客,还遇见一队挑山工,全是头发花白的老人,有六十岁上下。


  他们干枯的脸上沟壑纵横,单薄的衣服被汗水浸湿,喘着粗气如马打响鼻一样。槐木扁担被磨得油光锃亮,扁担两头各挑着一件纯净水和两箱方便面。他们走路很慢,但很稳当。脚掌落地如磐石,等这只脚落地踩稳后,停两秒才迈上另外一只脚。


  注视着他们艰难上山,我感慨为了生活,什么罪都可以受。为了这微薄的收入,可以说是铤而走险,这工作年轻人是没人干的,而这些老人们已经干了大半辈子。


  挑山工远去,一切又恢复了平静。走到北峰观景台,几个游客边看风景边抽烟,其中两个还是二十几岁的女孩儿。这个季节山里是最怕火的,干燥的落叶只要遇见烟头就会大火肆虐。从他们身边走过,我没有去劝阻他们,内心里对这大自然深感歉意。


  这座山本来到处是悬崖绝壁,从前山上没有路,人要想上去除非长了翅膀。现在到处在它身上凿出道路,还架上缆车。游客在山里乱扔垃圾,这座山虽然成了当地的聚宝盆,然而来这里欣赏风景的人,有几个能体会到这座山的伤痛。


  顺着道路一阶一阶往下走,仿佛走在它的伤疤之上,纯洁的白色花岗岩在阳光下闪着圣洁的光。我感到自己正像干冰一样,慢慢气化融入这座大山之中,感受它所经历过的每个春夏秋冬,感受它被人类当成猎物一样宰割时的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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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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