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灼作品 《风里浮尘》第五章 老友的婚礼(二)

系统推荐 原创 风里浮尘 更新:2021-12-31 00:59:50

  董灼作品《风里浮尘》第五章老友的婚礼(二)


  他的房子盖在村子南头,是农村里最常见的两层小楼,上下一共两厅六室。不大的院子里栽着一丛月季,被修剪地只剩下几枝主干。


  房间里放置着新买的家具,还散发着淡淡的油漆味。我拎着锤子将水泥钉砸进墙里,挂上他的婚纱照。看着照片里他那一脸夸张的美妆,原来粗大的眉毛被剃成了剑眉。我忍不住笑道:“你说这婚纱照有啥意思,除了大脸盘像你,其他的都不像你。”


  “都是给别人看的,我领过来之后,我媳妇只看了一眼,说把俺俩都拍成明星了,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像自己。”


  “婚礼都是办给别人看的,别说一张照片。常听别人说结婚一辈子就一次,必须办得的风风光光的。可是一辈子那么长,难道就指望结婚那一天过吗?”我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结婚这么早吗?”田耘说。


  “不是你媳妇怀孕了吧?”我笑道。


  “当然不是,前年我表哥结婚,彩礼才2万多。今年就涨到了五万,两年翻了两倍多。我有预感,以后至少还要翻好几倍,而且还不一定能娶上媳妇。我想既然已经不上学了,赶紧把媳妇娶了。以后不但彩礼会涨,各项配套设施都会涨,而且还会巧立名目,这两年又多了上车礼和下车礼,像古代时的苛捐杂税。所以说我不能再拖了,再拖就是给我父母增加负担。”田耘说。


  “不管是穷人,还是富人,婚姻都很容易成为一种买卖。人都是想过好日子,不为衣食忧,无可厚非。”我说。


  “我爸妈把我养这么大了,我已经不想让他们为我再操心,现在相亲女方对兄弟俩的要价更高。


  “媒人已经明确说了,这一毛钱,你如果不要过来,将会有五分,甚至六分落到你弟弟手里。女方问你要这么多,你也别生气。能多要过来一毛钱,这一毛钱就是你两口子的。


  “这是多么恶俗、又恶毒的话,却又是公认的想法。将父母榨干榨净,最后住进破房子。


  “我媳妇最让我满意的就是没有这些世俗的想法,怎么都可以,钱的事商量着来,能减的都减了。”田耘说。


  “我想以后我也得走上相亲之路,面对以后的婚配市场我也充满恐惧。我怕两个人的感情会因为钱而变质,在彩礼方面我是不会妥协的,我不想让感情成为买卖,榨取父母的事我也干不出来的。”我说。


  田耘从桌子上拿起一个大红包说:“过几天这个红包将塞满钞票,虽然我媳妇在钱上面减了很多,但上车礼和下车礼一点也不愿意减。她说她那里都是两万,如果少了会很没面子的。


  “没办法,我只好从我表哥那里借了一万,自己再拿一万添进去。我打工挣的钱已经全部用来置办婚礼,我还不能让她知道结婚花了我自己的钱,我挣的钱是我们俩的,结婚的钱必须由父母全部出。


  “这是我不忍心的,我爸妈已经老了,我不想让他们为了我的事而背债。况且我还有个弟弟没有结婚。”田耘说。


  “如果你相信自己的眼光,认定这个人会始终如一对自己好,没有这些钱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没眼光,跟错了人,有再多钱又能怎样?我们都是太在意别人眼光,关于彩礼,我听得最多的就是拿彩礼来攀比炫耀。


  “我们习惯用金钱来表达关爱,也习惯相信一个人舍得为自己花钱就是关心自己,孰不知这个世界上没有比花钱更容易的事。”我说。


  田耘让我帮他扶着人字梯,他站在梯子上,把气球用双面胶粘在天花板上。气球尾部拴着一根彩带,贴在天花板上看起来像漂浮的氢气球。


  最后再将拉花粘在天花板的四个角,拉花在吊灯下交叉处坠着一个灯笼形的剪纸。婚房就算布置完成了,多么温馨的场景。


  环顾婚房,感慨时光如此匆忙,多年前我们一块在教室里发呆,一块骑着自行车在乡村里闲逛。现在他要迎娶新娘,组建他的家庭,一切都是顺其自然。


  “你结婚后还出去打工吗?”我问田耘。


  “不准备出去了,在家里看能不能干个小生意,干什么都行,只要能顾家。我不想让我的孩子成为留守儿童。以前没想过那么多,现在终于到了想那么多的时候。不能老是活在小时候,你无法拒绝随着年龄而到来的责任。”田耘说。


  “我现在这个年纪是比较尴尬的,好像有远大的理想,给我一个金刚钻,能把地球钻个洞。可是真要是去下手干,往往都会半途而废。”我说。


  “流水线的工作不需要你有多大的理想,你也不会有挫败感。在流水线上,你干什么都是成功的。也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跟机器能融为一体就行了。


  “第一次去打工的时候,干的是石英晶体协振器的焊接,只需要按一下按钮就行,都是自动化的。


  “你不用思考,也来不及思考,一干就是四个小时。中间只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一天至少要干十个小时,有时候还要强制加班。每次下夜班时,你站在人群中,每个人的表情就像丧尸电影中的丧尸。”田耘说。


  装扮好婚房之后,我们又把房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家具摆放整齐,窗户擦拭明亮。一切都焕然一新、一尘不染,让我想起初中时我们俩一起打扫卫生。


  教室里的卫生,每个人都得参与打扫。而卫生区里的卫生,只让最后两排的人去打扫,也就是学习最差的那十几个人,每两个人一组将实验楼的楼梯打扫干净。田耘有鼻炎不能闻灰尘,我让他在楼下等我,打扫干净后一块儿去食堂吃饭。


  学校里的垃圾池也是学生去清理的,每个班轮一个星期,当然还是由学习最差的人去清理。我们也乐意去干,早晚自习可以不用上。田耘在后面用铁锹顶着板车向前推,我在前面拉,满载垃圾的板车被我们送到学校后面一个垃圾堆边。


  这一车垃圾在拾荒者眼里如获至宝,他们像草原上的秃鹫一般蹲在垃圾堆旁边,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干枯的脸上沾着尘土,两个空洞的眼睛如枯井。还没等我们卸车,他们就抢着围上去将里面的纸张一抢而空,只剩下不能卖钱的塑料袋。


  “我们认识有七年了吧。”我说。


  “七年了,是,是有七年了。”田耘说。


  “你感觉没上过高中和大学,面对这个社会迷茫吗?。”我说。


  “没有时间迷茫,也没有时间让你喜怒哀乐,只想着挣钱。刚去打工时还觉得好玩,工厂里也不拖欠工资,每个星期只休息一天,连花钱的机会都没有。唯一的休息是睡觉,唯一的娱乐是做梦,一醒来就要去干活,干完活就去睡觉。


  “每天面对同样的人,说同样的话,做同样的事,唯一不同的就是睡觉时做的梦。醒来时得先坐在床上回味一会儿梦境,不然这一天也太乏味了。”田耘笑道。


  “我也没觉得这几年在学校里学到了什么东西,真正开始学习还是进入大学后。自己也不迷茫了,知道要去干什么。这半年我没有落下一节课,老师讲的每一句都记在笔记上,不学不行了,以后拿什么安身立命。”我说。


  “安身立命,还是得安身立命,掌握一门技术,就算一穷二白也不至于两手空空。”田耘说。


  外面的天开始暗下来,我说:“我该回去了,你也不用留我在这里吃饭,也不用送我。几里路,我一会儿就走回家了。很快就要结婚了,跟你爸妈好好吃顿饭,这几天有啥事直接给我打电话就行。”


  “那行,我送你出庄,正好顺路去我爸妈那。”田耘说。


  田耘锁好门送我到村头的大路上,我走远了,回头看见他还站在那里看着我。我向他挥挥手示意让他早些回去,他点点头转身回去了。


  这几年田耘确实变了,虽然还是那么木讷,却找到了努力的方向。即使没有什么大志向,却是那么踏实而诚恳,我相信他以后会幸福美满。


  我没有立刻回家,径直走到我们一起上学的初中大门前,街道还是多年前那副模样。对面饭店门口,污水从阻塞的下水道口缓缓流出,一只冻得瑟瑟发抖的瘦狗在垃圾桶旁边啃食散落的骨头。


  看着赤裸裸的街道,我仿佛看见赤裸裸的自己。有些不敢触及的带刺的回忆,蓦然呈现在我眼前。


  这回忆既让我眷恋,又让我不堪。在这里我认识了田耘,这个时间最长久的朋友。也遇见了一个让我永远铭记在心,却又未曾有过只言片语的女孩。还有那段被欺凌的经历。那段时光让我不愿去忘记,也不愿去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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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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