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灼作品 《风里浮尘》第三十一章 泰山

系统推荐 原创 风里浮尘 更新:2022-01-02 08:49:35

  董灼作品《风里浮尘》第三十一章泰山


  当我正要离开苏州时,在无锡打工的宏伟也在这一天辞工了。他打电话问我想不想去泰山一趟,他很想去泰山,想让我陪着他一块去。


  我也很想出去走走,洗刷一下这一个月来的疲惫心情。我将火车票退掉后,买了一张去泰安的火车票。我将刘洵他们送走后,在苏州火车站等宏伟赶来和我汇合。


  两个多小时后,宏伟从无锡赶来,提着行李箱满脸笑容地冲我招手。


  能在这里遇见一位家乡的老朋友,心里无比的温暖。


  到达泰安后,我们先在泰山脚下找个宾馆安稳的睡一觉,等到夜里再去爬山。


  凌晨两点,我们从红门登山道进山。严冬深夜,寒风裹着朦胧的月光里在松林间流淌。山顶上点点灯火像天上的繁星一般高远。


  我和宏伟在山里行进了一个小时,额头上的汗水顺着眉毛一直淌,眼前的景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月光松林,天上星河倒悬,摇摇欲坠。


  在上山之前我再三叮嘱宏伟,爬泰山不是在小山沟里遛弯,相当艰辛劳苦,一定要沉住气,一步步慢慢来,别在半山腰就把体力消耗殆尽,他低着头聆听我的谆谆教诲。


  可是在山上还没走多远,他一路飞一样往上窜,我跟在他后面上气接不住下气,眼看要翻白眼、吐白沫,他还时不时的回过头来喊一声:“董哥你快点,咋走恁慢?”


  越走越感觉前途无望,月光还是那样皎洁,松林还是那样幽深。因为泰山特殊的历史地位,刚走进一天门时就能感到深厚的文化底蕴。历史的沧桑感让你对山上的一石一木都特别留心,好像穿越千年光阴与古人一起昂首天外。


  宏伟还是一直跑在我前面,我只能听到他的小拐棍笃笃落地的声音,有时我累地实在扛不住了就喊一声:“伟哥我不行啦,咱歇歇吧”


  他说:“这才走多远?不是刚歇过吗?你还是我心目中的董哥吗,加把劲。”


  我想不争馒头也得争口气,就不信走不到你前面,可不管我怎么使劲,不知道被石阶绊过几脚,还是赶不上他。


  眼看要赶上,他提着小拐棍向上冲,站在高处挥舞着小拐棍,哈哈大笑:“你追啊,累死你也追不上。”


  我在底下拄着小拐棍,仰脸看着他说:“我就不信你没累的时候。”


  我低头继续赶路,身上的汗水浸透了秋衣,浑身像浇过热水,额头上的汗止不住的往下淌,被眉毛拦住后顺着眉尖向两颊流。


  我不断的用袖筒擦拭汗水,问宏伟:“你流的汗多不多?”


  他说:“何止是多?毛衣都快透啦,小风再呜呜一吹,真是冰火两重天。”


  我走上去扶住他的肩膀说:“你说咱是来受罪的,还是来观光的?我的小心脏快罢工啦。”


  他嘿嘿笑道:“既然来了就好好享受吧,你以后回忆起来还会感谢我现在激励你。”


  我说:“以前我一个人爬华山,十几个小时也没感觉到累,咋跟你在这山头上逛几圈就喘的像个三伏天的狗?以后回忆起来肯定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他说:“你那次一个人夜里爬华山心里害怕,怕半路上有劫道的,恐惧压制住了疲惫。现在有我给你护驾,你无所顾虑,所以感觉很累。”


  我说:“有点道理,那时候我到华山,山上空无一人,蹦出个跳蚤都能把我吓一跳,我还真怕半路上跳出个土匪,也怕山沟里会钻出成精的妖怪,一路上只顾捂紧钱包,也没想着有多累。”


  他说:“我就不怕土匪,光明正大的抢你,打不过咱就跑。最怕那些老鼠一样的毛贼,不知道影地就把你偷了。”


  我说:“我还是很怕土匪的,打不过也跑不过。毛贼我不怕,偷完我左边的兜,我还有右边的兜,偷完我外面的兜,我还有里面的兜。”


  他无奈地瞥了我一眼说:“好吧,别废话,赶路吧。”


  一路上每隔几十米,都会看到路中间摆着一尊财神爷,财神爷面前有一个纸盒,里面放着一把零钱。估计是当地人利用财神爷向游客敛财,神仙倒像要饭花子向游客讨钱。


  越往上走人越多,他们来的比我们早,但走的没我们快。每个人手里都提着小拐棍和手电筒,呼朋喊友,扶老携幼,俨然像个乡里的草市。


  更神的是个大伯,让他的小孙子骑在他脖子上,他两只手抓住孩子的小腿,在这样漆黑崎岖的山道里如履平地,孩子正爬趴在他的头顶酣睡,半边脸埋在他蓬松的头发里。


  等我回过神来再瞅宏伟时,他已经消失在人群当中。我赶紧喊了他一声,他的声音从很远处传来:“你快来,我在这等你,咱在这歇歇。”


  我一听可以歇了,加把劲往上跑,看见他正坐在一块巨石上扣手机,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我在他身边坐下,瞅着手里的小拐棍说:“你说那个卖拐棍的老太太该多感激咱,一下买了她四根小拐棍。”


  他说:“咱挣几个钱就是多搬几块砖的事,她老人家挣几个钱不知道有多难,这么冷的天在街上喊得口干舌燥。”


  这种登山用的小拐棍非常简陋,一根竹棍上用石膏塑成一个龙头。老太太卖给我们是两块钱一根,两根三块钱。


  我们昨天傍晚在街上吃饭时遇见她,本不打算买,仔细一瞅她脸上的皱纹像核桃一样,让我想起我的奶奶和姥姥,于是买了两根。


  后来又遇见她一次,不过这次只看见她在夜幕中远去的背影,胳膊下还夹着两根卖剩下的小拐棍。


  我看了宏伟一眼说:“要不咱把她剩下的那两根也买了吧。”


  他给我两块钱说:“你去吧。”


  我没要他的钱,飞奔过去追上老太太,她步履蹒跚的走在寒风中,白发苍苍,个头瘦小。


  我拍拍她的肩膀说:“奶奶,我那边还有两个朋友,你把剩下的两根也卖给我吧。”


  她喜得眉开眼笑说:“好,好,两根三块钱。”


  我说:“不,四块钱,就四块钱。”


  我给了她五块钱说:“找我一块钱就行啦。”


  她从兜里掏出一个塑料袋说:“咋能这样,一分钱也不会多要你的。”


  她从塑料袋里捏出两枚硬币,在路灯下瞧仔细后塞到我手里,嘴里不住地说谢谢。


  我接过拐棍转身走了,走了很远还听到她在我身后一直喊谢谢,我转过身看见她干枯弱小的身躯正向我招手,脸上笑地像个五岁的孩子,心里既心酸又欣慰。


  我向她摆摆手说:“不用谢,奶奶快回家吧,外面天冷。”


  后来那两根小拐棍留在了宾馆里,希望下一个游人能用上。


  我拧开水瓶往肚里咕噜噜灌水,冰凉的水流过干渴的喉咙是说不出的清爽。我看见宏伟头上有缕缕白烟冒出,额头上的头发被汗水浸湿,卷曲着贴在脑门上。手机屏的亮光照在他既诙谐又坚毅的脸上,浮现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走到中天门时在这里歇息的人更多,灯光把这里照得通亮,买泡面的人披着军大衣站在摊子前用很别扭的普通话吆喝,铝锅里冒着腾腾热气在煮茶叶蛋。


  我们没在中天门停留,走过一段起起伏伏的坡路就到了泰山最艰难的一段路——十八盘。如果在白天你可以看到路两旁山势嶙峋峥嵘,这条路宛如从天上垂下的一道竹帘,陡直入云。


  十八盘的阶梯是古时候遗留下的古道,阶面和阶棱不知道被多少人的鞋底磨过,滑的像踩在冰面上。


  我以为到了十八盘宏伟的速度会放慢些,哪曾想在这陡峭的山道上依然敏捷如猿,两条腿登山比蹬自行车还轻松。


  我冲着他喊道:“小心点,你就不怕摔折腿?”


  话音未落,我一脚没抬上去绊在了石阶上,我急中生智赶紧用小拐棍撑住,石膏塑成的龙头太脆,嘎嘣断了,半个身子实实在在的摔在石阶上。


  吓地宏伟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来扶我,我扶着他的胳膊站起来说:“我没事,幸好我马步扎的稳,落地生根,要不就滚下去啦。”


  他说:“你看你着啥急,快到山顶了,胜利在望你可不能负伤,咱慢慢走,不用急。”


  我拾起从书包里掉出的一瓶水,水哗哗的往外流,仔细一看瓶子给磕裂了。我说:“你先走吧,我在后面慢慢爬,累了就歇歇,你到南天门后在门洞里等我就行了。”


  他说:“咱一起走,你先歇会,过了南天门路就好走了。”


  我扶着栏杆一步步往上挪,其他的什么也不想,只想着到了山顶就可以租件军大衣,再找个避风的石头缝就可以睡觉了。


  也不抬头去看南天门的灯光,这样心里也就不急躁了,认认真真走脚下的路,我感觉来泰山走的最漫长的就是十八盘。当我站在南天门,往下看深不见底的夜色,回想起来真是一段艰辛旅程。


  过了南天门是一片广阔的平地,古人命名为天街,不过现在这里盖成了宾馆,住一晚上最低要五百块。宾馆的灯光把这里照得如落日黄昏时一样明亮。


  天街的海拔有一千四百米,已经可以一览众山小,远方的泰安城像一张地图摊在大地之上,橙黄色的路灯将这座城市照得如熊熊烈火在燃烧。


  离泰山极顶玉皇顶就差一百米的高度,寒风在这里肆无忌惮的奔驰,我们在天街租了一件军大衣穿上,继续往前走。


  天街直通泰山的古建筑群,泰山是中国道教主流教派全真派在北方的宗教中心,从山脚下到山顶上有很多道观。都已经是凌晨四点了,山上道观里的香火还特别旺盛,有一间大房子专门用来烧黄纸,明亮的火光在很远处都能看到,冒出滚滚浓烟,浓烟中夹杂着许多火星。


  我们本想在道观中找个避风的角落睡觉,可是每个旮旯里都塞满了人,只好继续往前走。


  前面就到玉皇顶,海拔一千五百九十一米,凛冽的寒风像洪水一样汹涌奔来,我们裹紧大衣的毛领顶着寒风前进,天上星光灿烂,一道银河横流在夜空中。


  当你凝神看天上的星星时,那些闪烁不定的星辰似乎离你越来越近,近的一伸手就能摘下来。李白的那首诗一点也不夸张: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来到这里的人都找地方睡觉去了,没有嘈杂的人声,只能听到风在很远处的千沟万壑里嘶叫。


  神秘而又幽静的泰山之巅,处处可以体会到宗教的超脱和皇权的威严,从秦始皇到乾隆大帝,一共七十二个帝王到过这个地方,在中国除了八大古都外,没有任何地方曾来过这么多的帝王,雄山漫道,越古千年。


  我喜欢读历史,每当来到历史的发生地眼前都会浮现出一幕幕慷慨悲歌的场面。


  到达玉皇顶后没遇见几个人,只有林立的巨石恍若人影。我们向东走,去日观峰,那里是泰山最佳的观日出的峰口。


  日观峰上的人比肩接踵,把一条窄窄的道路围的水泄不通,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聊天。现在是早晨五点钟,离日出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我们在日观峰附近找了一个可以避风的石缝,裹紧毛领相互偎依在一起睡了。也确实很疲倦,宏伟嘴里没哼出几句话就睡着了。我看着他的头靠在我的肩上,呼吸平稳,我也闭上眼睛睡了。


  梦中梦见我又回到高三时我们一起上课的地方,王老爷子在讲台上讲着我听不懂的课。下了课我们聚在一起闲聊,小庄眯着他的小眼睛,玉尧和传印坐在座位上拍桌子起哄。我和关寻站在大后底看路光跳舞。


  等梦醒了,回忆起来,最深刻的却是莉莉,她站在课桌间的过道里,笑着看着我们,一句话也没说,一直在笑。


  我看看天空,繁星已经退去,东方黎明的曙光在天边燃烧,宏伟还在酣睡。几颗硕大的明星在淡墨色的天空孤零零的亮着。


  曙光愈烧愈烈,像熔化的黄金在天边汇成金河,金河之上有幽蓝色的残夜掩盖下来,似乎要把这刚刚升起的曙光彻底压灭。


  曙光之下沉积着凝滞的黑暗,大概在寓意希望在绝望之上重生,终将把黑暗踩在脚下。


  我把宏伟叫醒,回日观峰等日出,这时的光亮已经能看清每个人的面孔,几乎每个人都穿着绿色军大衣,猛一看还以为是一支野战军在这里布防。


  整个日观峰上人山人海,全在翘首以待这众望所归的时刻,也就只有在火车站等公交时才能遇见这样的场面。


  不知不觉日观峰之外的群峦被照亮,起起伏伏绵延到天空的尽头。山下泰安城中的路灯在同一时刻全灭了,陷入一片黯淡中。


  曙光之火把残夜逼得无路可退,淡淡的晨雾将千沟万壑填平,层峦叠嶂的远山只露出峰顶。极目远眺,瞻天俯地,万物雄浑,只恨自己少一双翅膀。


  日出时刻转眼即来,每个人手中的相机、手机统统装备完整,瞄准被太阳烧红的那片天空。


  先是如火山喷发一样喷出一道直冲斗牛的火光,把残夜彻底驱散。


  日观峰上一千多双眼睛紧紧聚焦在同一点上,很多人在此刻闭上了嘴,不再言语一声,生怕错过这终生难忘的时刻。


  慢慢的,慢慢的,太阳冲破曙光下那深沉的黑暗,露出一弯赤红的血刃,似乎是杀出一条血路。相机手机咔吧咔吧狂拍起来,我向左右两边一望,这场面比开新闻发布会还热烈。


  红日在曙光的簇拥下,百态雍容,缓缓登上天位。光明和温暖照在每个人脸上,有人朝着太阳呐喊,新的一天开始了。


  太阳升起后,日观峰上的人们渐渐散去。我和宏伟也随着人群离开,到玉皇顶参拜玉皇大帝。


  由于刚过年,许多人来泰山抢着上香,祈求新的一年里财源滚滚,如果再多来几个人恐怕这座小庙要被挤下山顶。


  我们站在玉皇庙外,环顾四野,体会“一览众山小”的雄壮,成百上千座小峰朝圣似的屹立在玉皇顶下,晨雾弥漫在群峰之间,大地山川,威武万千。


  天大地大,每一次呼吸都能留下深刻的回忆,也许多年以后我再回忆起来会忘记泰山的壮美,但永远不能忘记我和宏伟的这次旅行。就像我曾经做过很多梦,梦见很多地方,梦见很多事情,梦见很多人。但当梦醒了,究竟梦见过什么地方,梦见过什么事情,都已回忆不起来,只记得梦中梦见的人都是我最挂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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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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