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灼作品 《风里浮尘》第一章 很远有多远(一)

系统推荐 原创 风里浮尘 更新:2021-12-29 23:36:21

  董灼作品《风里浮尘》第一章 很远有多远(一)


  我不知道以怎样的故事开头,就像不知道以怎样的故事结尾。每当回忆起那些旧时光时,总能想起那个早晨,背对着朝阳去追夕阳照耀下山峦的影子。


  路上一如既往地荒凉,冬日里的北方大地草木凋零。白霜蒙在万物之上,被晨曦渐渐融蚀。


  几只寒鸦栖息在光秃秃的杨树上,斜眼看着路过此地的我。


  放眼望去,全是高低起伏的小土丘,土坡上长满酸枣树,低矮的枝干上棘刺横生,利刺在阳光下闪着光芒。


  我登上一座土丘,去眺望那最远处起伏的山峦,还是那么遥不可及。回头去寻找我出发的地方,已经淹没在茫茫原野之中,脚下的柏油路如一条黑色河流一直延伸到极目之处。


  坐在草地上喝口水,天空湛蓝,只有几丝如棉絮一般稀薄的云。我犹豫着是继续向前走,还是原路返回。今天天没亮我就起床,冒着清晨刺骨的严寒出发,一直向山那边的方向走。


  就在昨天下午,我和我最好的朋友建光站在学校图书馆顶楼天台上看夕阳。红日余晖倾泻在最远处的山峦之上。火红的天幕下,那片山峦是我最向往的地方。


  “我想到那里去看看,小时候我很羡慕家乡里有座山的人。我的家乡是一成不变的大平原,除了天和地,什么也没有。小时候总以为自己能跑到天和地相接的地方,在那里可以抓住天空的尾巴爬上天,还能在那里找到太阳,我把太阳想象成一个大火球,可以抱着它带回家。”我对建光说。


  “别开玩笑了,你没听说过望山跑死马这句话吗?看着那座山好像近在眼前,真要是跑过去能把马累死。我瞅着那座山得有好几十公里吧,省省劲吧,去那干啥?”建光摇摇头说,脸上带着嘲笑。


  我的眼睛一直盯着夕阳下的山峦,曾有很多次看见那虚无缥缈的山影,一直以为那是天边垂下的暮云,今天才真真切切看清楚,原来那不是云,是一条绵延不绝的山脉。


  “不管有多远,我都想去那里看看,我想知道这个很远究竟有多远。明天你跟我一起去不?”我说。


  “我才不跟你瞎跑趟,明天星期六我还想好好睡一觉。”建光说。


  我见他没有兴趣,也就不强求他陪我一块去那不知道在何处的远方。晚上到学校超市里买了几块压缩饼干和两瓶矿泉水,当做远途路上的干粮,就这样草草准备。


  长这么大第一次徒步走这么远,还是在这荒无人烟的丘陵地带。已经走了两个多小时,山的影子还是遥不可及。


  啃几口干硬的压缩饼干,补充好体力之后跑下土丘,继续前进。已经走过那么远,今天必须走到我想去的地方。


  路上没有遇见一个行人,只有偶尔飞驰而过的汽车,在拐弯处对我狂按喇叭,然后掀起一阵风,扬长而去。


  宁静的冬日清晨,我的脚步声回荡在丘陵之间,麻雀在草地里群起群落。年轻的心对什么都是好奇的,渴望去看不一样的风景,即使是满目疮痍,也从来不对走过的路失望。


  一条巨大的沟壑横亘在眼前,沟壑之上是一座高架桥,我走上桥面向沟底望去,沟底可以看到零星几块鹅卵石,证明这里以前有水流过。


  沟壑两侧的峭壁上被雨水冲刷出无数的褶皱。酸枣树顽强地生长在险恶的峭壁之上,有些枝干野蛮地将硬土挤裂,露出黑铁一般的盘根。


  过了桥隐隐听见有狗叫声,穿过一片桐树林,一个富裕的村庄展现在我眼前,家家户户都是二层小楼,各种色彩的铁皮大门上的春联和门神已经斑驳褪色。


  村庄还在沉睡,大门紧闭,走过之处只听见狗在门里嚎叫。村当街有一座鸡窝一样的土地庙,里面供着土地公公和土地奶奶,神像蒙了一层灰尘,灰尘下的笑脸很亲切。


  穿个村庄走上一条向西的公路,公路上浮尘四起,一辆接一辆的重卡满载石子向城市的方向奔去,卡车的尾气将路边的草木和房屋涂上了一层墨色。


  这一段路走下来,感觉整个人好像机器一般没了知觉。路上的卡车依然气势汹汹,已经记不起来路过多少麦田和村庄。


  等我感到饥饿的时候,一看表居然麻木地走了三个小时。越往前走,路上的浮尘越重,树枝上、屋顶上积了厚厚一层灰白色的尘土。


  这一路走下去有什么意思?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影子,像个傻子一样在这肮脏的路上走了五个小时。我站在路边看着过往的车辆,怀疑起自己究竟是来这里干什么。


  而山的影子却再也看不到,仿佛是跟我开玩笑似的,故意躲起来。


  现在是十一点二十分,再往前走到十二点钟。如果再看不到山的影子就回去。我加快脚步继续向前走。还没走到二十分钟就决定要回去。擦干净眼镜上的灰尘,向南方极目远望。


  山,终于再次映入我的眼帘,我看到它隐在沉沉雾霾中,我激动的忘却了饥饿与疲惫。山的影子是那么近,那么雄壮,就在正南方。


  心中最初的那团火焰在即将熄灭时又轰轰烈烈地燃烧起来。


  我跳下公路,跳进麦田里奔跑起来,田野里的湿泥让我脚下打滑,鞋底粘了厚厚的一层湿泥,跑起来是那么的费劲,可以想象出我在冬日的麦田里如醉汉一样奔跑,是多么笨拙难看。


  跑累了,喘着粗气慢慢走,麦田的尽头是个村庄。村里很安静,水泥路上走着一位年龄和我差不多的短发姑娘,她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两三个老人坐在自家门口晒太阳,看见一个陌生男人走来时,同时闭上嘴,盯着我看,想问我些话,却欲言又止,等我走远了隐隐听见她们在嘀咕:“这是谁家的?看着不像这厢的人。”


  穿过这个村庄又是一望无际的荒野,中间有一条东西走向的沟壑。我站在土崖上寻找可以穿越沟壑的路,沟壑足有二十米深,沟底长了许多很像香椿的树。两边的峭壁上还是一束束棘刺狰狞的酸枣树。


  找到一条下沟的小路,被杂草掩埋,双腿撩开草丛走进沟底,裤子上粘了一些枯草叶和草籽。


  越过这条沟壑后,加快脚步,盯着山的影子越走越快,后来干脆一路小跑,跑累了就走,缓过劲来接着跑,穿过一片麦田后又是一座村庄。此时已经是一点钟,村里的人端着碗坐在门口吃面条,“呲溜呲溜”吃面条的声音让我感觉确实饿了。


  拆开一袋压缩饼干边走边吃,一个站在门口吃饭的中年男人看到我走来,停下筷子,一直盯着我看。我本能地向他打声招呼:“大叔,你好。”


  他点点头说:“孩,你不是咱庄上的吧,看着你生。”


  “我是从牛屯镇那里来的。”


  “那挺远的,坐车过来的吗?”


  “不是,两条腿走过来的。”


  “啥?走过来的?那么远你咋走过来的?来这里干啥?”


  “昨天我看见那片山的影子,今天早上就一直朝着这个方向走,一直走到现在,来这也没啥事,就是想到这里看看。你知道从这里到山里还有多远吗?”我指着山的影子说。


  “你说的那里是狼窝吧,以前听老人们说过,里面有可多狼,我活这么大还没去过那里面,估计还有十几里路吧,你往西走,有条大路,沿着大路一直走就到了,现在里面有好多采石场,经常放炮炸山,路上有好多大车,你仔细点。”他望着山的影子说。


  “那有没有小路可以快点进山?”


  “有是有,但是我怕你在里面迷路,只有山里人知道怎么走。”


  我谢过他后继续向前走,沿着他说的那条柏油路。十几里路和我之前所走过的路相比,不过几十分钟的路程。


  越往前走地势越高,一辆辆满载石子的卡车就是从这条路出山的,柏油路面被沉重的车轮蹂躏地四分五裂,像久旱的大地。


  路上的尘土几乎能淹没我的脚面,我厌烦了这条路,随意找条小路下去了,路况忽高忽低,两边的树木幽深静谧,被枯草烂叶掩盖的石块时不时地绊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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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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