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车站

    等待的车站

    文/蔡中锋

    二十年前，有一次我坐长途客车从广东办完事情往山东赶，在半夜时分，来到了一个偏远山区的小小车站，因为第二天中午要在这儿倒车，所以，我必须在这儿下车。可是，等我下车后才发现，这个车站除了几间破房子里有一盏昏暗的灯泡还在亮着外，竟然冷冷清清地没有一个人!

    正在这时，我看到一辆人力三轮车蹬了过来。蹬车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停车后他向我打招呼：“要不要我带你去找家旅店住下？这个车站晚上是非常冷的，你若是在这儿蹲一晚上，到了天明肯定会得上一场大病。”我问：“去最近的旅店需要多少钱？”他说：“这儿离最近的旅店至少也有五六里路，你只给我一块钱就行。”我看他要的车费也不算贵，就上了他的三轮车。路上我们俩聊天，我问他：“这么晚了，这个车站又没生意，你为什么不回家睡觉，而是一直在这儿等活呢？”他说：“我在这儿候着其实并不是在等活，而是在等一个人。和我谈了三年的那位邻村的女同学去年从这儿坐车出去，到南方打工去了，我因为父母有病无法和她一起出去，很是遗憾。但她出去时我俩已经说好了，一年后等她挣了钱就会回来和我结婚。因为我们这儿一天之中只有大半夜才会有这一辆从南方来的客车路过，所以，她希望她返回来时一下车就能够看到我在等她。这不，这就要到我们俩约定的时间了，所以，这些天每天晚上我都会在这儿等她。你看，今天她又没坐这趟车回来，所以，我也就不用再等了，我回家时正好可以捎你到旅店。”我听了他讲的这个故事，安慰他说：“你不用着急，说好了要回来的，她就一定会回来，但她打工的工厂最近也可能会因为活太多而一时走不开呢。”

    十年前的一个深夜，我再次路过这个小车站，当我下了长途客车后，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开着一辆机动三轮车赶了过来：“您要不要坐我的车去找宾馆？您看这个车站又黑又冷还没人烟，您若在这儿硬等着等到天明，肯定会生上一场大病的!”我笑了笑说：“十年前的那个夜晚我就坐过你一次车。”那人听了，仔细地观察了我一会儿，恍然大悟，惊喜地说：“您，您就是那位山东菏泽的大老板吧？真是太巧了，过了十年了，我们又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见面了。”我说：“是啊，这人，若是真有缘，无论天南地北，总是会再次相见的。对了，你对象回来了没有？”那人说：“没有。她不但人没回来，而且这都十一年了，连个信也没捎回来。十一年前我们分别时都还没有手机，所以现在她究竟身在何方我根本就不清楚。”我问他：“现在她家里还有什么人没有？”他说：“她自幼父母双亡，老家早已没有一个亲人了。”我说：“她出去打工已经十一年了，到现在也应该有三十多岁了吧？她会不会在她打工的地方找了对象？如果她在外面已经安了家，而她老家又没有一个亲人了，那她就肯定不会再回来了。不然，她一定早就会给你写信告诉你她的现状和手机号码的，所以，你也不用再一直等她了。”他说：“不会的!我俩既然已经约好了要结婚，她就不会再去找别的男人，我也不会再去找其他的女人。”

    今天，长途客车到达这个小站时已经凌晨一点多了，清冷的站台上仍是空无一人，只有雨点敲打在站台顶棚上吡哩啪啦的声响。我又冷又饿，看着弥漫的雨雾有些发愁：这种鬼天气，还会有出租车吗？

    就在这时,一辆夏利出租车从远处驶来，停在了我的身边，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向我打招呼：“先生，您要不要坐我的车去找宾馆？”当我看到出租车里的司机时，竟然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这位身材瘦削、略显衰老、脸上挂着职业化微笑的人，不会是前两次我路过此站时遇到的那个身强体壮、精明强干、正在等待自己恋人的男人吧？

出租车里的男人并没有注意到我满脸的疑惑，而此时此刻我的心里却满是以前那个男人的那段爱情故事，于是，上了他的出租车后，不便冒昧询问的我便故作随意地问他：“这么晚了，师傅你还出来拉活啊？”他感叹道：“要养家啊，没办法，两个孩子还小。”我说：“要养家，这个点你也应该到城里去拉活啊!你看，深更半夜的，还是这种鬼天气，这么个小小的偏远车站，也没两个打车的人，实在是太辛苦了!”他从后视镜里看一眼渐行渐远的小站，轻叹一声：“二十一年了，每天晚上一到这个点，我就会不自觉地往这儿跑，早已经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