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灼作品 《风里浮尘》第二章 这里的朋友(五)

系统推荐 原创 风里浮尘 更新:2021-12-31 00:25:30

  董灼作品《风里浮尘》第二章这里的朋友(五)


  路上的雪被踩瓷实了,像经过打磨的大理石。我们走在路灯下,细细的雪花在灯盏下交织飞舞。路上行人很少,我们也不怕摔倒,借着酒劲在雪地里信步游走,大声地说笑,一直走到学校的大广场。


  广场中间照例是一杆银光闪闪的不锈钢旗杆,国旗在风雪里飘扬。旗杆前照例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共同举着圆球的雕像。


  殷正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掏出手机拨通号码说:“喂,启明,我在学校呢,你吃饭了吗?好...行...,你想吃啥?...那给你带份韭菜炒蛋盖饭吧。...你那还有开水没有?...那你等会,我一会就过去。”


  “啥事?”殷正挂上电话后我问他。


  “差点把启明忘了,他还没吃饭呢,下雪了路太滑,我帮他带份饭回去。咱们回去吧。”殷正说。


  王远说:“每次想到他心里总是说不尽的悲凉。”


  我们走到餐厅里叫了一份韭菜炒蛋盖饭,打包好拎回宿舍,走到一楼距离卫生间比较近的一间宿舍,殷正推开门进去。张启明正坐在床边看书,旁边放着他的一双拐杖,他患有脊髓灰质炎,上半身健壮魁梧,两条腿却瘦如玉米杆。


  殷正将饭盒放在桌子上说:“饭来了,快趁热吃吧。”


  张启明拎起床上一袋小蜜橘说:“谢了,快吃橘子,你们仨喝酒去啦?好大的酒味。”


  “小酌了几杯。”殷正笑道。


  我边剥橘子边环视他住的房间,四张上下铺只住他自己,屋里东西很少,除了书和衣服没有其他的东西,靠床的墙上帖着李小龙的海报。


  张启明揭开饭盒的盖子,舔去盖子上沾着的一粒米,慢悠悠地吃起饭来。


  “我也挺喜欢下雪的,但只能坐在窗前看,下着雪你们几个去哪喝酒啦?”张启明说。


  “跑到花园里喝去啦,冻得刺啦啦,手指头都快冻掉了,几个人一个比一个会装X。”殷正说。


  “以后没课了,我也不去班里了,这本书你帮我还给冯丫头。还有件事,我的休学手续办好了,过几天我家里人就会把我接回去,我家人给我找个神经外科的专家,要去上海做手术,再做半年的康复训练,如果运气好,可能会摆脱一个拐棍。这一学期没少麻烦你,天天帮我打水......”张启明还没说完就被殷正打断了。


  “别说这,好好治病,其他的别想,等你明年回来还是好兄弟”殷正说。


  寝室里暖气热烘烘的,烤得我们面红耳赤,我们仨把外套脱掉放在空床上。


  我走到窗前说:“启明兄,我想打开窗户透透气,酒劲烧地难受,你不嫌冷吧。”


  “没事,你开吧,如果不够凉快,我这里还有个小风扇。”张启明笑道。


  “风扇就不至于了,外面得风足够凉快,这样的天气最适合小酌几杯。”我说。


  “真羡慕你们几个,比李白都会浪,下雪天我都没出去过。”张启明说。


  “这值啥,俺们仨架着你还能把你摔了?吃好饭带你出去浪一圈,我给你当拐棍。”殷正说。


  “别了,不想麻烦你了,我身子笨。”张启明说。


  殷正借着酒劲谝能,瞪着双眼说:“我就喜欢麻烦,这活我今天干定啦,耶稣都拦不住,背也得把你背过去。”


  张启明摇头苦笑,估计后悔说出那句话。


  吃完最后一粒米后,张启明穿好衣服,拄着双拐从床上站起来说:“走,我们出发。”


  刚走出宿舍楼,殷正扶住他的胳膊说:“路上滑,把拐棍让王远扛着,我和老董架着你,放心,没事的。”


  王远接过拐棍扛肩上,在前面探路。我和殷正一左一右架着他的胳膊在冰面上缓缓挪动。


  他的眼睛怀着朝圣一样的神情,看着纷纷下落的雪花,在桔色的路灯光辉里,雪花翻滚奔涌。


  雪落在我们身上,落在我们脚下,每次呼吸都能感觉到雪花吸进肺里,融进我们的血脉里。


  我们走的很慢,没走多远身上已经落了一层雪,我看到王远头上结了冰,将他用发蜡定好的发型压塌,我伸手摸摸自己的头发,也是硬邦邦的。


  走到一片空地上,上面的雪没人踩过,很蓬松,张启明从王远那里要过拐棍,走到空地上。地上的雪被他踩地“咯吱咯吱”响。他迎风抬头去直面飞袭而来的雪花,一只手执拐在雪地里胡乱戳打。


  “殷老弟,董兄,王兄,今天非常感谢,活这么大我还没有像今天这样站在雪里看雪。”张启明微笑着对我们说。


  “启明,莫说谢,都是兄弟,只要你高兴,我也高兴,想去哪,只管说一声。”殷正说。


  “我上初中时,学校虽然离我家不远,可每次都要走十几分钟,有一次突然下大雨,路上也没个避雨的地方,我就在雨中走了十分钟,虽然有个老大爷愿意骑三轮捎我回家,我还是拒绝了,以后淋雨的时候更多,只要我自己能做到的,我决不会麻烦别人,包括我爸妈。”说完他拄拐在雪地里走来走去,走到一棵树下倚在树干上。


  我们仨也在雪地里各自乱走,酒劲已经完全过去。摘下眼镜擦干净,看到此时的景象如一幕舞台剧,黑洞洞的夜空如幕布,一盏路灯只照亮我们所在的这片区域。白雪铺满地,我们的脚印在雪地里如玉中瑕疵。


  “你看这雪多好看,咱几个大老粗也吟不出一首诗来,想想关于雪的诗,只记住毛爷爷的沁园春。”王远说。


  “我记得一首‘雪落大平原,风起望城南。如梦无所留,欲问已忘言’。”张启明说。


  “这是谁写的,咋没听说过?”我问道。


  “我写的,上高中的时候写的。”张启明说。


  “没看出来,启明兄还会写诗,让我猜猜这最后一句必有深意,如梦无所留,欲问已忘言。这‘梦’一定是一个人,对不对?不用瞒着兄弟们。”王远说。


  张启明只是嘿嘿地笑。


  “看到一朵好看的花谁不喜欢?有的人只是站在旁边看,有的人则摘走拿手里玩。”王远说。


  四个人在雪里狼狈不堪,鞋子已经湿透,冰冷而沉重,路上变得彻底安静,只能听到我们踏雪的声音。


  “以前以为人一到二十岁就会变得成熟,长达成人后啥事都能想得开,独立生活。马上就要跨进二十岁了,发现自己越发单薄,还没有以前想事情想得开,以前没那么多欲望,看事情看得简单。现在欲望多了,看事情都繁琐了。”王远说。


  “长相好,还有点才艺的人都有点这样的毛病,矫情。”殷正说。


  张启明拄着拐杖走到我们跟前说:“该回去了,别冻感冒了,今天玩的带劲,真的,好长时间都没有像这样痛快过。”


  我最后再看一眼路灯下的树冠,落满雪的树枝在灯光下闪耀。我们黑色的影子在白雪上摆动,在这个黑与白的世界,但愿永远不会失去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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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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